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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喻令延的面容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就算是面对着阮安然, 也鲜少会出现这样生动的样子。

就仿佛是冻结了数万年的寒冰, 一朝消融一般。

但是好不容易看见一次喻令延的笑, 阮安然此时此刻心里却根本生不出来半点暖意。

阮安然对于喻令延的种种细微的情绪变化再了解不过了, 她现在很清楚,喻令延分明是抱着要牺牲他自己来换得她平安的心思的!

喻令延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他方才观察过了,在离他们两人脚下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有一扇大敞开的窗户, 喻令延估算了一下,自己拼尽全力的话, 能把阮安然抛送去那扇窗户里面。

同时喻令延手中的支撑自然只能不堪重负地破裂,但是这样,就只需要死他一个人罢了。

喻令延心甘情愿。

搂着阮安然的手臂十分有力, 哪怕是在这种稍不注意就要万劫不复的情况之下,阮安然被喻令延这样死死抱在怀里, 都能够产生出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安全感。

后来两人曾经聊到过这件事,喻令延顿了顿,然后在自己的妻子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珍而重之的吻:“那个时候,我怀中就是我的全世界, 怎么能不稳妥照料。”

而现在, 阮安然心中已经再没了什么佛系淡定的样子,阮安然非常急,她害怕万一喻令延出了什么事!

前后两世加起来,阮安然都没有为什么人什么事什么东西如此心焦如焚、如此担忧害怕过, 哪怕是前世燃烧尽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得知自己即将陨落的时候,阮安然都是很淡然很从容的。

因为是喻令延……因为对方是喻令延啊!

她两辈子就遇见了这么一个舍弃不了的人!

可是目前的现实警醒着阮安然,她必须要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一旦情绪激动起来了,肢体动作也会相应的有所表示,让已经悬在半空中岌岌可危的他们两个人更加危险。

阮安然控制住了自己肢体上的颤抖,可是心脏的狂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突然有碎石坠落的悉索声响起。

是喻令延握住的窗沿,上面的材料碎裂了一些。

喻令延握着窗沿的手已经在这样过重的负担之下绷得没了血色,手掌上更是被磨出了血。

喻令延心中咬牙。

……他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

喻令延能够感受得到,他抓住的这一处窗沿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喻令延又唤了一声:“安然。”

喻令延的声音比前一次还要温柔沙哑,几乎带着些乞求的意味:“闭上眼。“

他不想让自己的未婚妻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阮安然却好像根本就听不见喻令延在说什么一样,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然后,阮安然的眼里忽然之间就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沉淀下来了。

“令延。”阮安然的声音轻轻的,“放手,我们一起,会没事的。”

刚才是她关心则乱了。

早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阮安然就曾经动用过自己许愿的能力,让一辆出租车不可思议地刹住了车。

前世修行了数万年的锦鲤仙子,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阮安然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在距离他们脚下几十米的地面上,已经有一个面积相当大的救生气垫摆放好了。

他们是有可能一起安安全全落地的。

可是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喻令延怎么可能会同意。在喻令延听来,阮安然这话完全就是准备和他一起殉情的意思。

要是什么别的事也就算了,一旦事关阮安然的,喻令延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的让步。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喻令延手下的窗沿产生了非常明显的断裂。

喻令延:“……!”

喻令延看着自己怀中的未婚妻,阮安然仍旧在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喻令延:“……”

看着阮安然这个样子,喻令延到底还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产生了轻松安宁的感觉。

不止是喻令延能够带给阮安然安全感,反之,阮安然对于喻令延来说,也是最好的安定剂。

从当年见到刚刚回国的阮安然第一面起,喻令延就发觉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总是覆盖着一层淡薄却也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倦意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万般皆可抛的轻松惬意。

不用去惦念那些与生俱来的作为喻家独子的责任,不用去在意那些身为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的骄傲,不用去费心考虑那一页一页累积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机械化的日程。

只要呆在阮安然的身边,看着阮安然的面容和微笑,就可以了。

一切的烦恼在遇见阮安然之后,全都能够在喻令延的胸腔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喻令延此时也终于收起了那些因为担心自己未婚妻安危而产生的焦虑和不安。

喻令延的瞳孔颜色比一般人要深上许多,是一种完全看不透的墨黑色。喻令延的瞳孔里面此刻映照着的全都是阮安然。

喻令延有些艰涩地闭了一下眼睛。

……算了。

既然是安然的要求,他奉陪。

对于阮安然,喻令延是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

哪怕是现在阮安然想要让他放开手中唯一能够吊着他们两个人姓名的窗沿,下一秒便在这几十米的高空中随时都可能会粉身碎骨。

他信她。

赶在手中那块窗沿最终不堪重负之前,喻令延松开了手。

耳边是仿佛被撕裂一般的风声,以及一缕似有若无的琴音。

下一个瞬间,阮安然全神贯注地许下了两人毫发无伤落地的愿望。

下一个瞬间,方才被喻令延握在手里的那块窗沿彻底破裂,擦着喻令延的肩膀坠落下去。

下一个瞬间,喻令延死死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人,用自己的躯体将阮安然尽可能地护得密不透风。

.

阮安然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雪白雪白的天花板。

她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阮安然很快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安然!”一道沙哑又难以抑制激动的声音从阮安然的耳边响了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躺了多久,阮安然动作稍微有点凝滞地扭过了头,看见了床边喻令延的脸。

一张满是疲惫、眼里全是红血丝、甚至还有点胡茬的脸。

阮安然:“……”

不愧是她男朋友,都这么狼狈如果忽视掉了颜值还是这么能打。

一瞬间的念头之后,阮安然心里更多地还是涌现上了心疼和甜蜜。

看喻令延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一醒来之后就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守在她床边才对。

阮安然的手指动了动,想抚|摸一下喻令延的脸,可是身上的知觉渐渐恢复,阮安然发现自己竟然两只手上都插|着东西,有输液管有连通仪器的管子,总而言之就是根本不方便动作。

甚至连喉咙都一时无法发出声音说话。

阮安然:“……?”

阮安然还以为顶多就是在输液罢了,结果她这次居然伤得这么重吗?挂不得刚才她扭个头都那么吃力。

不过想想也是,在昏迷之前那几个小时里,阮安然已经连续两次尽全力动用了自己的能力,还每一次除了对自己施加之外又带上了一个别的人,负担是可想而知的重。虽然从结果来看两次许愿都非常灵验,可是阮安然自己本身到底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倒是喻令延,因为阮安然有意无意地对喻令延比自己看重许多,喻令延本身又没有什么会反噬的地方,再加上喻令延的体质比起阮安然来说好了许多,几乎在抱着阮安然落地的几个小时之后,喻令延就能够行动自如了。

然后,喻令延就一直守着自己的未婚妻。

喻令延看着自己未婚妻有些苍白的脸色,眸光闪了闪,像是有些没法相信眼前的一幕一样。

半响,喻令延才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在自己未婚妻的脸上触碰了一下。

像是怕一碰,阮安然已经醒过来这个美好的梦境就会破碎一样。

阮安然:“……”

她好像理解出来自己男朋友的意思了。

于是阮安然眨了眨眼。

眼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不是梦,我是真的醒啦!

后来阮安然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冷静自持得有些过分的喻令延,这次会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因为她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月了。

在这整整一个月里,喻令延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在照料着阮安然,就连公司里面的事务都是守在阮安然床边,抽空挑着最要紧的处理的。

确认了自己的未婚妻真的醒过来之后,喻令延呆滞了一下才马上叫了医生。一番检查过后,喻令延才终于从医生口中得到了一个让他心头大石落定的结果——阮安然身体一切指标都非常正常,正常得简直不像是一个昏迷了一个月的人,只需要稍微留在医院里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阮安然自己也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结果,能力过负荷的惩罚已经在阮安然昏迷的那一个月里面全部完成了,从阮安然苏醒过来还没到半天的时间内,她就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乃至正常下地行走了。

搞得这座世界顶尖级别的医院里面同样世界顶尖级别的医生都巴不得来好好研究一下,阮安然这逆天的恢复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到底是阮家的大小姐和喻家的当家夫人,医生们就算是再蠢蠢欲动也只能默默地咽回去。

同时在心里扼腕叹息——要是能研究明白阮安然这恢复能力怎么回事,那得是多重大的医学成果啊!

对此阮安然本人表示……她本人没什么好表示的,这都是个人体质问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此一例,就怎么研究也是研究不出来个一二三四五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的。

阮安然被喻令延搂在怀里,脑袋靠在喻令延的胸膛上。

阮安然这会儿身上乱七八糟的仪器都撤掉了,喻令延也去收拾整理了一下,如果忽视掉两个人周围的环境是在医院豪华单人病房里面的话,这样依偎在一起的样子还是非常温馨的,一派岁月静好的味道。

阮安然在昏迷期间也被喻令延照顾得很好,她去病房里面的洗手间照过镜子了,除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没血色之外,阮安然看起来和平时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喻令延就不一样了。阮安然抬了抬炎就能看见,昔日里一丝不苟的喻令延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

阮安然心疼地摸了摸喻令延的脸,喻令延的一只手便覆盖到了自己未婚妻的手上,与之十指纠缠。

阮安然都不敢想象,在这一个月她昏迷不醒乃至生死未卜的时间里,喻令延究竟是怎么一日一日地熬过来的。

在自己的未婚妻终于苏醒过来之后,喻令延也是一反常态地话多了许多,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字字句句要多精简提炼有多精简提炼,但是已经把这一个月内发生的大大小小阮安然会关心的事情全都说给自己未婚妻听了。

孟忠学趁着自己出事的时候搞了一手黑的,这点倒是没怎么出乎阮安然的预料。出乎阮安然预料的是,就在孟忠学吩咐好了一切,在自己办公室里面喜气洋洋地等待着下属汇报上来好消息的时候,孟忠学接到第一个电话,眼角眉梢全都是意气风发的惬意,结果电话那头却响起了一个阴森得让孟忠学差点没能握稳手机的声音。

“孟忠学。”阮以和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铁砸到孟忠学脑袋上一样,“好自为之。”

孟忠学发誓,自己这辈子还真的没听过这位阮家当家人可怕到这种程度的声音。

直到阮以和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孟忠学都久久没法回过神来,额头上和后背上满满的都是冷汗。

在孟忠学的印象里,阮以和一直是个相当温和的儒商式人物,就算是前段时间被沈若水对着阮以和最宝贝的大女儿一翻泼黑水,阮以和显露出了年轻的时候不羁的性子,也远远不可能与现在这种情况相比。

毕竟,上一次阮安然只是被泼了随手就可以加倍反泼回去的脏水罢了,而这一次,阮安然的性命安危都受到了威胁。

前者会让阮以和动怒不已,后者则会让阮以和下定了必然要让对方万劫不复的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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