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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牺牲的原配(25)

她同她说,姐姐,那个愿意让我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我找到了。

想好了

想好了。

若战死身陨

无非黄土一抔,青山埋骨,如是而已。

唐沅喟叹着抚摸她额顶利落的短发。

谁说历史没有记忆当一切阴霾散尽的那一天,那时的每一分阳光和每一丝笑容,都将是他们荣耀加冕的勋章。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长河为咽,青山为证。岂曰无声河山既名

东瀛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试图以此磨灭华国人斗志而展开的大屠杀,最后竟反过来成了他们凝聚一心、一致对外的催化剂。

新军的实力其实很不弱,广城的军工厂源源不断地在为他们武器,收服了大小军阀后,军队的整体战斗力更是稳步提升,后方的军校也开办得红红火火,新旧更替间薪火相传,勃发而富有生命力。

这样的军队,当它有了全国民众的支持,上下一心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便是如携排山倒海之势,滂滂泱泱,无可抵挡。

东瀛军对在这样的军魄下节节败退。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洋彼岸的欧洲战场上,东瀛的中欧盟友亦显颓势。两边战线一联合,在几大盟友国的帮助下,华东战争正式进入反攻阶段。

这场漫长而艰难的战役,到最后统共持续了四年又七个月。

天皇殖民华夏的美梦在四年又七个月后彻底粉碎成泡影。在他们的军队退出华国国境线、太阳旗被尽数扯下烧毁的时候,久雨的天空突然放了晴。

天皇正式宣布投降那天,所有的华国人都走出家门,聚集到了附近的广播下。复杂拗口的外语回荡在空气里,鲜有人能听懂,可在那十数分钟的时间里,却没人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直到熟悉的汉语出现,政府特派广播员用颤抖哽咽的声音宣布华国的胜利,人群中才陡然爆发出了哭声。

那哭声此起彼伏,从压抑的呜咽到恸号,夹着歇斯底里的嘶吼,和着这四年零七个月来的血与泪,震得人心腔发疼。

不远处魂幡招展,连成一片的新坟顶头尚未覆满青草,那沉睡在地底的人,却终于得以瞑目。

新华国的建立,在东瀛投降后便显得水到渠成。

残余的军阀势力早已不能再构成威胁,谁也不是傻子,眼见今时不同往日,不少军阀头头已经早早地向新党表了态,上交了军队,表示全力支持统一事业,至于剩下的不愿配合的刺头,几记铁拳下去,怎样都得乖乖听话。

唐沅虽是新党得以建立的居功至伟的初代领袖,却并没有在新华国成立后继续掌权。党内的年轻一辈已经成长起来,又经过四年战争的磨练,许多决策眼光比起失忆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没什么道理还占着这个位置。

党内的核心元老们来苦苦劝过,在他们眼里她不可或缺,但她却微笑着摇头,道,对于他们脚下的土地而言,从来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这个国度,她从来不是靠一家一姓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在过去漫长的黑暗里,是她的四万万儿女一齐为她支起了破碎的天,他们拼尽全力挺直了脊梁,故而她看到了阴云背后的霞光万丈。

只要华夏人在,华夏精神在,那霞光便一直都在。

新华国成立后,戚庭光以军功拜将,沈月藻等人也各有归宿,至于韦珺之,他和其他卖国贼一起,早在东瀛宣布投降的时候就被作为牺牲品交了出来,被判以死刑。

临死前,他的前妻沈月瑶去见了他一面。

她自小娇生惯养,从前最是喜欢精致的好颜色,如今却素面朝天,一身米白棉裙,最是寡淡不过,却又因为她眉目间的沉静从容而有了不一样的气质。

也衬得面前胡子拉碴、形容邋遢的韦珺之愈发狼狈。

他们相识相恋十数年,不知有过多少甜蜜的回忆,临了了却是以这样惨淡又不堪的方式收场。在狱中饱受折磨的韦珺之面容沧桑,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心中亦是思绪万千。沉默良久,终于颤声开口“南南”

这话仿佛触到了什么开关,从进来后就面无表情的沈月瑶面容一下子狰狞,断喝道“你没资格提南南”

她突如其来的怒喝骇得韦珺之一颤,眼底竟染上几分惧意。沈月瑶看着这个懦弱不堪的男人,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沈月瑶啊沈月瑶,亏你骄傲了一辈子,前半生竟葬送在这么个男人手上,可笑可悲否

她深吸了几口气,压下从走进来那一刻心底就不断蹿起的戾气,冷声道“沈南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来,只是想亲眼看看你的下场罢了。”

沈南

他的儿子,姓沈啊

这个名字让韦珺之眼底最后一丝光也尽数熄灭,他脊背深深地弯下去,整个人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疲累,分明正值壮年,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沈月瑶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份叠好的报纸,展开来同他看报纸头版上占了所有篇幅的照片“新华国成立了,前几日刚举办了开国大典。你在这儿消息不怎么灵通,就带来给你看看。”

“想来,你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她声音里的恶意压都压不住,韦珺之看着那张照片,一下子怔住了。

照片上那个站在最前头,微仰了头看红旗飘飞的女人,不就是他的原配妻子戚笑敢吗

他们曾经同床共枕,她甚至要靠他的体贴怜惜而活,可一去经年,她已站在了所有人必须仰望的位置,流芳千古,他却被困于这方小小的囚室,即将面临死亡。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往后提到她的地方,必会有他的存在,可他们却像黑白两个极端,一个光辉灿烂,一个可鄙不堪。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韦珺之猩红着眼看着那张照片,呼吸逐渐短促猛烈起来,像被谁用力扼住了咽喉,整张脸涨得青紫,喉头里发出“嗬嗬”的粗粝气声。沈月瑶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把那报纸丢下,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在华东战争期间重新拾起了旧专业,成为了一名战地医生。虽比不上戚笑敢和姐姐,却也是点亮了一星萤火。

她如今有儿子、有事业,生活宁静充实。来过这一遭,便算是斩断前尘,再无执念不甘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空旷无垠的天空下,燕京郊外刑场接连传来数声枪响,围墙外栖息的鸟雀被呼啦啦惊起,围墙内侧,温热的鲜血已高溅在泥地上。

这片土地上枉死的魂灵,在此刻得以安息。

立国第二年,唐沅便带着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团队奔赴北部,在茫茫戈壁上开始了秘密研究。

这个国家饱经战火百废待兴,还太过稚嫩孱弱,需要一些真正能够安身立命的本钱。

失忆后的唐沅对这一道其实并不算很精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比不过她的助手。但她总有一种近乎膨胀的直觉,认定只要自己想,就没什么不能做到。

她也的确做到了。

团队里还有不少和她相似的人,念书时的主攻方向跟眼下在做的并不一致。他们有的人抛下了已经做了大半的研究成果,有的人放弃了自己喜爱的专业,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又从头来过,硬生生地去学习、钻研自己并不那么了解的知识。

在他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或许他们的选择根本就是错误的,他们赔上一生的决定并不能带来什么质的改变,也或许在那繁花到来之前,他们的一生就将葬送在这异乡戈壁。

但,那又如何

就算不会为任何人铭记,然此生能得一机会将身殉道,为这片土地的繁荣迈出微不足道的哪怕一毫米,亦不枉来过一遭。

好在,苍天不负。

四年后,这片戈壁高空蒸腾起巨大的蘑菇云,浓烟蔽日,却让不远处仰望它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热泪。

唐沅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年离开的。

医生的诊断说是她辐射摄入过量,加之常年劳累导致的身体机能衰退,但她却有种莫名的直觉,知道自己这病绝非这么简单。

她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将将过完那个残冬,就在某一日的清晨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后事办得盛大而隆重,以国礼下葬,国家主要领导人纷纷前来吊唁,灵车驶过长街前往墓园时,数万百姓出门相送,送灵队伍庞大而静默。

红旗盖在她早已瘦削露骨的身体上,她凹陷的脸颊冰冷青白,唇角却似有微笑。

她将被葬入这片为之拼搏奋斗了一生的土地,每一寸骨肉都与它相融,千年万千地守护着它。

他们将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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